十九 谦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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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巴掌不算重，但结结实实打在谦文的心里。

小英不仅变得冷漠无情，而且不可理喻。他不愿意再面对这样的人，若不是关心那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种，他绝不会自找难看。

那小女孩，一定是小英亲生的，她的眉眼、嘴巴和小英一模一样，但他不知道她长的像不像自己，他已经忘了小女孩的模样，他也猜不出小女孩究竟几岁。

石公馆里也有很多孩子，是他的侄子侄女，他拿几个小的做对比，仍猜不出小女孩的年龄。

他离开她几年了？淞沪战争结束后，他们同居了，那时夏泓刚死，他感到万念俱灰，他失去了所有理智，他急须要关怀，此时，小英毫无保留地奉献了她自己，他全然接受了，但事后他清醒过来，知道自己不能就此沉沦下去，夏泓死了，但夏泓的希望还在，夏泓希望买一架新的相机，希望去留学，到世界各地走一走，他要完成夏泓的希望，所以，他离开了小英，改过自新，回到了公馆。

在公馆里，他将自己的骄傲和叛逆一股脑粉碎，主动向父亲臣服，请求出国留学。

如此算来，他离开小英差不多四年时间了，如果他们有孩子的话，大概三岁多一点。

如果，是他的孩子，该怎么办？这才是最严重的问题。

一想到这，他就全乱了。他自己就曾是个私生子，而且一辈子都是私生子的出身，他曾痛恨这个事实，现在，他却发现他有可能一手酿成了一桩他所痛恨的事。

司机阿东回到车里，转头问：“六少，回公馆吗？”他的声音语气有些不自在，他当然能猜出谦文和那个卢美璇小姐有不正当的关系。

“不，先去俱乐部。”他感觉到那不像是自己在说话。

他必须先理顺了他杂乱的思绪再回家。

罗曼斯俱乐部离仙乐斯不远，走过去更方便，他开了车门下车，一个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上。

他不否认，那个小女孩很可爱，胖嘟嘟的，皮肤也很好，是那种得到精心照料和宠爱的孩子，如果，她当舞女就是为了养活孩子呢？想到这里，谦文的怒火就变得弱了。

他记得离开小英的那天，小英一直在床上哭，他当时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后，留给小英一笔钱，具体多少他不知道，他没数，那是妈妈生前留给他的存款。那笔钱，其实数目不少，因为他当时想让小英回乡下老家，这会是一笔丰厚的嫁妆，他满心以为她会带着钱，回乡嫁人，没想到她居然留在上海，并且生了孩子，她的顽强，出乎谦文的意料。

他料不到的结局，使他当初的好心变成混蛋的行径。而那笔钱，在孤岛时期的上海，根本不足以支撑多长时间，何况再养孩子。

怒火像被冷风逐渐扑灭了，他不再生气，为什么要生她的气呢，她只是个没有依靠的女人，而且，说起来是他亏欠于她，他不顾她的挽留，不顾她躺在床上哭地起不来，给了她点钱就走了，这种行为，难道不可恨吗？

所以她才那么对他。

小英啊，你没有必要对我那样，我知道你恨，我愿意向你道歉，我也可以给你补偿，如果你愿意接受，但你不要那么无情地对我，我有我的苦衷，我有我的不得已，我希望你能谅解我。你什么时候能好好听我说呢？

想着想着，来到了罗曼斯俱乐部门口，他走进去，门口的印度门僮给他开门，他们盯着他看，这时谦文想起来他脸上还有点伤。

进了大门，哀伤幽怨的歌声先闯入耳中，是歌女徐虹在唱最近流行的“梦中人”，谦文在家中的留声机里经常听到，这首歌仿佛有魔力一般，每次听到，那歌词会久久萦绕在他心间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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